中国甘肃在线讯(作者:金树栋)又是一年清明节,时间过得很快,掐指算来,父亲离开我们八年了,母亲也去世六年了。而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悲哀一阵阵袭来,让我面对春天的阳光却感不到一丝暖意。
不知为什么,这些年来每到清明节还有几天时间,我就梦到我的父亲,依然是那样艰难的神情,依然是那样严厉的神情,依然是那样敦朴的神情。没有一会儿闲下来的时候,他一大早就到很远的地方去采摘“牛奶头”。
“牛奶头”,学名地梢瓜,是生长在陇中山区田埂上的小野果。两端渐尖,中部膨大,吃起来味道香甜可口,同时也是一种中药材,具有清热降火,生津止渴,消炎止疼的功效。
我的家乡在榆中县北山。每到秋季,田埂上总是生长着一簇簇“牛奶头”。
父亲的一生,总是喜欢采摘“牛奶头”。
小时候,我生长在一个贫穷,姊妹较多的家庭。每天靠国家供应救济粮填饱肚子。记得八岁那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我和母亲到水川去要饭,结果被狗咬伤了左腿,在那个漆黑的夜晚,我似一只受伤的小鸟,蜷缩在母亲身旁,伤口的疼痛和对生活的无助,给了我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思索。为了吃饱肚子,我选择了离家出走,来到白银市这座古老而神奇的城市,流浪了几天,无奈又返回家里。
父亲得知我辍学,很生气,顺手抄起火炕边的烧火棍,在我的屁股上猛抽几下,疼的我哇哇直叫。我躺在土炕上,整整睡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晚上,父亲抚摸着我的头说:“狗娃儿,打你是为了你好,你要争口气,好好念书,考上大学到城市里生活,就再不挨饿了,我一辈子没念过书,尝到了不识字的苦头。”
夜已很深、很深,残缺的月牙挂在空中,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牛奶头”,塞进我微微颤抖的嘴里。我抬起头,看见父亲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在那些穷苦的日子里,父亲总是采摘来一些“牛奶头”为我们充饥。有“牛奶头”吃,即使生活再艰苦,我们心里也感到甜丝丝的,天天盼着父亲回家时带着“牛奶头”。
东庄有个瞎眼婆婆,无儿无女,住在一顶破烂不堪的窑洞里。一场重感冒让她连续三天高烧昏迷,人事不省,瘫卧床榻。父亲得知后,连忙把自己采摘的“牛奶头”一个不剩地送给瞎眼婆婆。后来听母亲说,瞎眼婆婆吃了父亲送的“牛奶头”,病情逐渐好转了。
在那段艰难困苦的岁月里,父亲的“牛奶头”增添了我们姊妹童年生活的乐趣。
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山村里,父亲的“牛奶头”祛除了邻里乡亲的病痛。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农村土地承包到户,我们家有了土地。从此再也没有挨过饿,但父亲依然到田埂里去寻找“牛奶头”。
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夜晚,我们都等父亲回来吃晚饭,但等了很久都没有听见父亲进门的脚步声。于是,我们姊妹几个沿着山间的小路,一边走一边喊“爸爸、爸爸,您在哪啊!”声音在寂静、空旷的山野里回荡。不知走了多远,从一个田埂下传来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声音:“救我,救我······”屏息细听,是父亲的声音。我们飞快地跑到田埂下面。透过手电筒,只见父亲浑身泥泞地蜷缩在杂草丛中,满脸是血。我们七手八脚将父亲搀扶起来,背起父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赶。到家后,我们姊妹同母亲一起给父亲擦拭伤口、更换衣服、端水服药。看到父亲身体并无大碍,我们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原来,父亲在采摘田埂边的“牛奶头”时,从一个胳膊粗的洞穴里突然蹿出一条吐着信子的菜花蛇,受到惊吓,父亲身体失去重心,从两米多高的盖塄边摔了下去,额头被草丛中的石头刺破。
身体康复后,父亲继续采摘“牛奶头”。
2012年深秋,辛劳了一辈子的父亲已86岁了,一场大病夺走了他的生命。弥留之际,父亲嘴里、梦里一直喊着“想吃个‘牛奶头’、想吃个‘牛奶头’”。我在家乡山野里寻找了几天,也没有找到“牛奶头”。
又到清明节了,我来到父亲的坟前,添了添土,清了清草,点燃了我精心制作的一串“牛奶头”,一阵微风轻轻吹来,燃烧的纸灰在空中飘荡。
父亲,您在天堂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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