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当代中国》(新散文)郭健
编者按:《当代中国》编著历时8年,诞生于二十世纪末叶。是一部记录甘肃人民引水植树、改造自然、建设家园的大型系列报告文学丛书。全书8卷,320万字。由红旗等出版社出版
(《当代中国》第四卷封面)
受新冠病毒影响,今年的暑假迟且短。但无论如何,暑假还是来了。
庆阳四中一位教化学有点可惜的女老师,姓邵,天生穿旗袍的身材。她有毛泽东读《资治通鉴》的习惯:凡是她喜欢和重要的章节,她会反复精读、批注并且与朋友分享。她有读好书做笔记的习惯。她的假期与书为伴。
有一天,她发来几张《当代中国》截图。这个无意之举,又一次勾起我难以释怀的《当代中国》情结。
(《当代中国》截图)
她说:“现场感太强了,简直让人身临其境。“
我承认。在我苦行僧一般创作和编著《当代中国》的那段岁月里,也正是我对做明星周润发和拍电影如痴如醉的年龄。但是,那时候拍电影很神圣,国家把这件事抓得很紧。除过港台和国内的电影制片厂以外,别人是不能随便涉足的。所以,我就下定决心把文学作品写到现场感极强。我要让读者身临其境身历其境声临其境,我想用一支笔取代电影业甚至是电视剧。
(《当代中国》截图)
我做到了,似乎又没有做到。因为众口难调,因为电影电视业方兴未艾,因为还有那么多电影电视人要活下去。所以,《当代中国》诞生了,电影电视业也发展了。一个文字和影视共存的时代真正到来。
通读了《当代中国》1至8卷之后,邵老师发微信说:“这些文章里记录了高贵的灵魂,令人折服。其中的人和事简直就是可歌可泣,是惊天地泣鬼神。《当代中国》其实就是《当代甘肃》嘛,写的就是甘肃脊梁嘛。”
这句话震撼了我。
(《当代中国》截图)
一、其实,创作大型报告文学系列丛书《当代中国》之初,书名就叫《当代甘肃》。
那是时任甘肃省委书记李子奇的意见。他对我说:“甘肃人在种树、绿化、引水等改变甘肃自然条件、干旱面貌和基本建设方面,是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应该公正、客观和全面地记录下来。我琢磨了一下,这件事只有你去完成最合适。“
(《当代中国》首发式照片)
子奇书记是延安时期的红小鬼,是在甘肃连任十多年的省委书记。他不尚空谈。
当时,我刚刚完成了由省经济委员会、省乡镇企业管理局、甘肃人民出版社等六家单位联合行文撰写《乡镇企业家传》的任务。在那天举行的省级四大班子一把手悉数到场、被当天的国内外新闻称为”创世纪意义的首发式“上,我接受了创作《当代甘肃》的任务。
(省上六家联合文件)
(《乡镇企业家传》)
1987年,我省的乡镇企业势如破竹,如火如荼。发展势头与全国平齐。
子奇书记还有多次具体意见。说:“写这类文章,一要精练,二要敏感。许多人写书,站的高度不够,把握得不好。写出来就枪毙了。相信你会处理好这些关系的!”
我知道,子奇书记的意思是说:你必须发扬深入一线到田间地头采访的光荣传统。不能把张三干的事情写到李四身上。那样不真实,别人也不服。你还应该以写事为主,写人容易出问题。“写人,人一倒事就完了。写事则不一样,人倒了事又不倒。”
那时候做事雷厉风行。很快,我们就成立了一个由省上四大班子主要领导及专业人士组成的编辑委员会。全名叫“炎黄子孙群芳谱系列丛书编辑委员会”。
(编辑委员会截图)
书名题字当然是考虑省委书记了。在甘肃,那时候子奇书记的字已经洛阳纸贵。但是他说:“当代甘肃”几个字应该工正一些。 伍修权的行书很有功底,他解放战争时期就是兰州八路军办事处主任。你和他熟,请他写吧。”
当我把请修权总参谋长题写书名的信件寄到中央军委总参谋部修权同志工作处的时候,伍修权在电话里说:“在生态建设方面,甘肃完全能够代表中国,就叫《当代中国》吧。”
(伍修权同志题写的书名和题词)
二、采访和写作很苦。
这种苦,不是指有一顿没一顿的吃,不是指翻山越岭的行。也不是指语不惊人抓耳挠腮的江郎才尽。我指的是精神层面。
被采访者一般在酒后都很亢奋,都显得意犹未尽,爱赶到宾馆对你吹他”过五关斩六将“的事情。你虽然已经被对方的人海战术或者”公斤级“酒家搞得面红耳赤睡意沉沉,但是却发现他们那一阵讲的内容特别精彩。他能把小时候尿炕的事情当素材一样提供给你。他们那一阵都非常可爱!
(采访中)
我没有录音机的脑子,就只能拿出笔和纸来。对方看见你记录,反倒来了精神。甚至会把他三岁前给女孩子抛媚眼的事情想起来,问你会不会写进去……
你不听都不行!这是家常便饭。
但是这无形中延长了夜谈的时间。
等人家深更半夜兴致勃勃或者余兴未尽地回去X朝天打呼噜了,我还得把我“龙飞凤舞”的记录赶紧整理出来。
(熬夜图)
要不然,第二天酒醒之后,我也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
我的酒量和通宵玩命的习惯,就是那个时候锻炼出来的。时至今日,我还会看见床就亲切,还会头一挨枕头就进入梦乡。
三、当然,更多的则是感动。
在采写《当代中国》的八年时间里,我常常情不自禁夜不能寐奋笔疾书甚至泪流满面。
在引大入秦工程往白银供水的东干渠采访时,位于荒山秃岭的东干渠指挥部领导,只能在指挥部食堂包一顿饺子招待我。他们从工地上调来两个工作不久的女大学生帮忙。两个女孩从工地回来时灰蒙蒙一身土,谁都没有在意。可是转眼间,站在我面前的,却是两个水灵灵的大美女,如花似玉。比城里那些浓妆艳抹花枝招展却只有空空皮囊的女人好看无数倍。在荒野,她们让光秃秃的群山有了颜色。她们给我的震撼,使我在亢奋和激情四溢的状态下一口气写成了引大入秦工程续篇《挺进白银》。
(《挺进白银》截图)
当晚,我和其他几个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坐在门前的小山包上谈工作,谈理想。满月如磐,可以入怀。繁星似斗,汉河如带。一位收听新闻的年轻人拿台收音机满山跑。我感叹:“听新闻和瘦身运动挺搭嘛。”年轻人边搜索边答:“山里的信号是随风飘动的,不稳定。听着听着就没有了。”
他需要满山坡追逐才能收听……
(《西部在移民》截图)
(“我有时想”……截图)
《西部在移民》写的是甘肃省河西走廊开发暨移民工程。该项目位于人迹罕至和与新疆接壤的玉门。在这里,我见到了被我誉为上世纪末的“移民之母”。
马维东原籍临夏州东乡县那勒寺乡瓦房村。初中毕业后,去云南大理“背茶叶”。背着背着,就背回一个曲比阿乌样的白族姑娘。
(《西部在移民》173页截图)
我去采访那天,她也在场。见她一身极其朴素的回民装束,我的眼前却浮现出着撩人的绣花筒裙、能歌善舞的白族少女的形象来。她可能还入了教,头上裹着一条黑纱围巾。她说一口熟练的临夏话,又极其热情。那天她做了奶茶、羊肉还有油炸的面食。我惊奇了,她们初来乍到,怎么就能把生活安排的那样有条不紊。那样停当就绪,甚至要啥有啥。
他们是到达疏勒河的第一批移民。他们是先遣队,是来打前站的。在那么多移民点,我就发现她一个女人。她简直就是一位开国辟疆的女英雄。我把她称作上世纪末叶甘肃的移民之母。
(《当代中国》“横丹乡尚村”……截图)
在武都,我一连去了许多地方:“长江中上游治理”样板工程外纳河流域综合治理示范区,贺家坡实验示范站,角弓乡岗沟的石坎梯田,两水镇的油橄榄基地,外纳乡的大片橘林,还有方圆180平方公里的北裕河下游万亩花椒基地和麦浪滚滚的层层梯田……
在两水镇的侦察沟,我专程去看了一位名叫王喜娃的中年汉子。他原是两水镇公路段的会计师,叮当响的“国家干部”。但是“长治”项目开始后,王喜娃辞职了。他买下了侦察沟230亩干沟。那里曾经寸草不生。
我去的时间是5月份。站在侦察沟的土地上,却已经感到灼热。空气里弥漫着焦糊味。王喜娃投资50万元,用瓶水插根栽植法,在这块干涸的土地上搞油橄榄种植。
瓶水插根栽植就是给瓶子盛满水,埋在树苗的下端,取树苗的一条侧根插进瓶子。
而且,瓶子的水会被吸干。需要定期取出瓶子补充水。王喜娃的家人说:“这人疯了。”……
(王喜娃事迹截图)
这种感动太多太震撼。我经常被感动的稀里哗啦!
我力图少说几句,融出点时间给大家看看《当代中国》的文章截图。看我当年讴歌他们时的热情和大气磅礴、气吞山河的描写……
四、当年,有个女孩睁大清澈的双眸问我:“大哥哥,这些人知道你把他们载入史册了吗?”
我说:“有什么两样吗?沧海桑田,秦始皇都找不见了。何况常人!”
《当代中国》写了百十个项目,提到了200来号人。他们有的接受过采访,有的则未曾蒙面。关于他们的事迹,是我从他们的领导、同事的嘴里或者厚厚的材料上大海捞针一样寻找的。
所以,他们知不知道,真的没有什么两样。
当年问话的那个女孩,现在也应该为人妻为人母了。她的童言我还记忆犹新:“正因为有大哥哥这种写书的人,我们才知道了秦始皇。“
是的。在这套丛书的《序》里,我确实说过“秦始皇都找不见了”之类的话。
(《序》“秦始皇都找不见了”……截图)
我被我为《当代中国》撰写的《序》感动得热泪盈眶。我说:“上古撰《尚书》,先秦有《左传》,秦汉编《史记》,班固作《汉书》……我们今天应该有什么呢?”
我说:“经济建设的成就是度量一个时代的功绩的砝码!政治斗争不能代替。”“只留几本舞台争雄、中原逐鹿的书,恐怕愧对后人。”
(《序》的截图)
我还说:“西部人民为西部而诞生,为了西部而终身。”
(《序》“不管有没有”……截图)
五、甘肃缺水。
陇中的女人一辈子只洗两次澡。一次是出生,一次是死亡。女人的子宫脱落,用布袋子兜着。在地里干活,起来蹲下,蹲下再起来。那种痛苦可想而知。
在会宁,七位来查勘水的水利专家早上起床后,房东大娘手提一把茶壶,颠着一双小脚,嘴对壶嘴呼噜噜吸了一口水,对着七位专家喷过去,并且示意专家赶紧用手抹脸。
一口水洗了七张专家的脸,我想把这件事写进吉尼斯世界纪录……
(书中“水在这里比油贵”……截图)
二十世纪下半叶,甘肃人民拉开了为水而战的序幕。我也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跟踪写作。从植树写到引水;从引大入秦工程,写到景泰电力提灌二期(拯救民勤);从举全省之力、横贯甘肃中东部的“121雨水集流”,写到位于庆阳黄土高原的“马莲河流域治理(简称“马办”)”;从位于临夏市和政县太子山下柳梅滩牙塘引水进入东乡的南阳渠开凿,写到西出阳关的甘肃省河西走廊开发暨移民工程;从“两西(定西、河西)”建设,写到陇南、天水两市人民苦战八年的“长江中上游治理”项目。
从工业写到农业,从冶炼、化工写到工业制造,从军队科研写到地方医疗,从文化教育写到金融粮食,从建筑、木材写到交通、建材,甚至写到了殡仪服务……
(文章《粮食问题》截图)
总之,大型系列报告文学丛书《当代中国》严格地执行了当初的设计遵旨,真是和认真地选写了我省的重大行业。
(《当代中国》之八前半部分目录)
那时候我年轻气盛,爱心泛滥。看见甘肃人关于治理河山、造福子孙的项目,就是一顿热情讴歌,就是一堆褒义辞藻的堆砌。
(文章《引大润秦》图)
我必须再次提到“引大入秦”。
这是从青海省大通河天堂寺开渠引水的跨省工程。西干渠进入秦王川,在隔壁深处造地80万亩,移民20万。这个项目从国民政府时期就开始勘探,总共三起三落。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民兵连刀耕火种,留下了无尽的“壮志未酬”。八十年代末期,甘肃人采用“菲迪克语言(国际合同)”,把日本和意大利人弄来给我们打工。用他们的“全断面护盾掘进机”,打通祁连山东段的无数奇岭峰崖,建成总长度超过110公里的隧洞。架起全长逾2公里、高度60米的庄浪河大渡槽。
(庄浪河大渡槽截图)
六、《当代中国》第八卷首发式上,王秉祥问:“还往下写吗?”黄罗斌问:“你今年多大了?”
吴坚说:“抗日战争八年都结束了。你也差不多该换个工作了。”
(《当代中国》首发式照片)
吴坚抗战时期在延安剧团工作。后来任甘肃省委宣传部部长、省委副书记。扶持大型舞剧《丝路花雨》走出国门。他说话吐字清晰,像讲课。我喜欢和他交流。
子奇书记说:“你还没有基层工作的经验,去基层挂职锻炼吧。”……
那是1998年春天。
一年之后,中宣部副部长聂大江说:“仕途不大好走,走仕途要磨掉性格。你是个为老百姓树碑立传的文人,委屈的够呛吧?” 聂大江又说:“不过不遗憾。你比他们有回忆。”
作者与卢克俭、聂大江合影)
七、这几天暴雨成灾,有人问我啥感觉。我说:“大雨洗尘埃,小虫不自在。”昨天有人发来微信说:“看了《甘肃官场风云》里的那些蛀虫,我才明白你为啥会有如此感慨。”“巨贪们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
“世人慌慌张张,只图碎银几两。偏这碎银几两,能解万众惆怅。可这碎银几两,却断了儿时梦想,让少年染上沧桑。”
(书的截图)
我的房间不大,四季有花相伴。对于那些自开至谢平平淡淡从不怒放的品种,我一般不等它寿终正寝,就把它拔的扔了。
作者简介
郭健,国家一级作家,金城文化名家,书法家,兰州好人。有“甘肃文化产业第一人”和“新闻战线常青树”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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