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春节民俗杀年猪——文 /王启珍
故乡的年味从腊月八喝过米粥之后就在大街小巷飘香开了,而杀年猪则是置办年货中的重头戏。当此起彼伏的年猪嚎叫声响彻村庄上空时,过年的号角也就吹响了。在乡亲们的传统观念里,一个村子过年杀的猪越多,说明这个村子的人家大都生活殷实得很。一个能杀得起猪的家庭都是好家道,而年猪的大小肥瘦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出一个家庭的福气、运气和人气。当一个家庭杀了一头二、三百斤的大肥猪时,往往会成为十里八乡人们茶余饭后聊天的佐料;而年猪瘦小或没有年猪可杀的家庭,庄里人就认为家道不济,时运欠佳,或多或少遭人议论看不起。所以,杀猪一事,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你在庄里的话语权。不仅如此,杀年猪既引来了大人娃娃围观看热闹,又召唤来了亲朋好友、邻居前来帮忙。他们不图吃一口新鲜肉解馋,不求分文报酬,而是看作一次聚人气、融乡情、讲友爱、人帮人的大好机会。大有“年猪一声叫,庄里就热闹。邻居互帮忙,农院多欢笑。”的和谐情景。
五十年代初、中期,是我家小日子过的红红火火、有滋有味的时期。全家16口人,有劳动力8个,在人均土地不足一亩的情况下,经过父亲弟兄三人的精心打理和合理安排,农忙时全家上阵作务庄稼,农闲时积极兴办家庭作坊:酿香醋、挂挂面、做豆腐、卖凉粉、样样在行;自种棉花,纺线织布,不甘人后;二叔还在街上开了一家中医诊所。经过几年的埋头苦干,勤劳拼搏,到1955年进初级农业社时,家里已经饲养了两头毛驴,经济明显好转,粮食自给自足。呈现出“篅里有粮、坛里有油、圈里有猪、槽里有畜”的兴旺景象。
正是有这样一个自给自足型的经济支撑,除腊月置办一些必须的年货外,年关临近时还要杀一头大肥猪,这在当时已是最奢侈的年货了。正如俗话说的:“富贵本无根,尽从勤劳来”。而这头大肥猪不仅是对全家人一年辛苦的犒赏,也是“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的回报,过年的喜悦气氛更是一天浓似一天。
我盼年关家里杀猪,不光因为想吃肉改改(解解)馋,主要是猪杀倒后,能抢着拔些猪鬃,在街上小贩跟前,换支毛笔或一个大楷本。另外,还有一个猪尿泡,可以趁热鞔(man)个小鼓玩。杀猪时,邻居家的小伙伴都来看热闹,院子里吵吵嚷嚷,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记得那是一九五三年腊月二十五,父亲提前约请了杀猪的郭师傅。清晨,全家人早早起来,打扫了院子,吃过馓面饭后,烧了一大锅开水,专等杀猪师傅。
九点左右,只见师傅肩扛一张杀猪桌,徒弟身背一个杀猪桶进了院子。
父亲立即把师徒二人招呼到上房(正屋),烟茶过后,便开始杀猪。
只见父亲把大黑猪刚一放出圈门,就被师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猪尾巴将其摔倒。猪拼命嚎叫挣扎,众人急忙抓紧腿,徒弟怕猪嘴伤人,快速用一绑有食指长、拇指粗的木枝专用绳先将猪嘴绑住捆紧,虽然猪叫不出声来,但浑身使劲翻动,腿子乱蹬,企图挣脱,逃离险境。
大家急忙将猪抬上长桌,师傅用另一根绳子,手脚麻利地捆住前后腿,指挥众人压紧猪身,然后左手揪住猪耳朵,按紧猪头,右手持7寸杀猪刀快速刺向心脏,即刻血如井喷,流入准备好的大瓦盆里,泛起许多泡沫,几分钟后,猪的嚎叫慢慢减弱,随之全身软下来,躺着不动了。看着平时温顺的大猪鲜血淋漓,又蹬又踢,拼命嚎叫的吓人样子,我们一伙娃娃立即用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躲在门外。
过了约莫一刻钟,师傅用布条缠了右手中指,开始拔猪鬃。我等的就是这一刻。便迫不急待地凑在猪身旁,错(瞅)空拔几缕,尽管师傅大声喝斥,但我仍不放过这一良机,继续抢着拔。动作快加上脸皮厚,几经下来,待开始烫猪时,我已叼空(瞅机会)抢拔了二、三两,估计能换1支毛笔了,才心满意足地和小伙伴玩去了。
大约半小时后,猪被烫洗、刮毛等收拾干净,准备开膛破肚时,我慌忙跑回家,怕猪尿脬被别人抢去,专心守在上了架的猪旁。杀猪师傅手起刀落,娴熟地在猪肚子上拉开一条长长的口子,猪的内脏一下子就露了出来。当猪尿脬出现时,我迫不急待地对师傅说,“郭爸,猪尿脬别仍,我们要鞔鼓玩哩。”师傅说:“快取你的盆盆来,乘热就能鞔大。”二弟快速从面房(专门挂挂面的房子)屋里取来了提前准备好的一个旧洋瓷碗,师傅割下了热气腾腾的尿脬递给我,我即刻倒掉猪尿尿,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穗筒(空心细竹棍,约10厘米长,纺线车纺线时用),一头插进尿脬口,一头用嘴用力吹起来。当吹到半大时,我将尿脬口捏紧,在墙上来回研糅,待尿脬皮软一点、薄一点时,接着用力再吹,再研,几经反复,直到将一个巴掌大的尿脬吹胀到有一个排球大的时候,父亲便过来帮助我们,将尿脬口撑大,对着碗口,趁热绷在放了半把黄豆的洋瓷碗上,周围用细麻绳紧紧缠了三圈,并再三叮嘱,等干透了再打。看着绷的紧紧的鼓面,我们玩耍时终于有了自己的玩具,心里高兴的象六月天喝了蜜凉水一样,欢快地在院内院外跑来跑去。
午后,大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奶奶忙着腌腊肉。只见奶奶先将盐、调和面搅拌在一个洋瓷碗里,均匀地摸在切好的每一吊肉上,然后摆放在帘子上晾一晾,待水气散了时,再贮放在大黑瓷坛里,待来年农忙和过节时改善生活。
父亲和三叔将盛在蒲篮(一种用竹子细条编成的直径为一米左右的盛粮器具)里的带骨肉,先用尖刀戳一个小口子,再分别绑上细麻绳,挂在上房横梁提前吊好的木椽上,待除夕备用。
母亲妯娌仨在厨房开始炼板油。由于猪饲养时间长,精料吃得多,故膘肥油厚量多,光板油和花油就装了一箩筐,这是全家人一年的生活用油。三妯娌中,两人手持大菜刀往碎里切,一人手持长铁勺专管炼。当切碎的板油放在烧热的锅里时,立即发出刺啦啦的火爆声,随之香味四溢,屋里院外,香气扑鼻。
我们在巷道玩的人,闻到家里飘出的一股诱人香味,即刻旋风似地跑回家,吵着要吃猪破啦(即油渣),母亲们怕油溅出来烧了我们,立即将我们赶出厨房,并说:“油还没炼完,猪破啦还烫得很,先在外面耍一会,等凉冷了再叫你们。”我们几个馋嘴猫生怕猪破啦飞了,守在厨房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刺啦啦响的大锅不愿离去。不得已,三娘用木勺给我们每人手里给了一点,虽然还有点烫,但我们左手烫了换右手,右手热了转左手,口里不断往手里噗噗地吹着气,并边换手边往口里放一点,那个脆香脆香的味令人永生难忘。
按照乡俗,杀了猪的人家,要烩一锅菜,炒上肉片和下水,分别端给关系较好或有来往的邻居,请他们尝鲜。所以,猪板油炼结束后,母亲们又马不停蹄地炒了一些鲜肉片和猪下水的浇头,做了一大锅洋芋烩豆腐,浇上浇头(鲜肉臊子)让我们几个娃娃分别给经常有来往和给我们家帮过忙的邻居家端上一大碗,请他们尝尝鲜。紧接着,我们又给街上的几家亲戚提了一些。直到天黑,才送结束。
记得1963年,正在利桥卫生院学医的我,冬季被区上抽调到村里搞整社。一进腊月,村民陆续开始杀年猪。凡杀了猪的人家,都会焖一大锅玉米糁子,再炒一锅肉,请来沟沟叉叉所有的大人娃娃,像过事情(旧时农村遇婚丧嫁娶设筵招待亲朋好友叫过事情)一样,人出人进,热热闹闹进行大会餐(那时林区人少,居住分散,一条山沟几十里长,也就住着10余户人家)。他们大口吃着玉米糁糁焖的饭,夹着大片的肥肉,喝着一元钱一斤的“明光光”本地烧酒,猛吃豪饮,欢快无比。大有节未到味已浓,欢快气氛弥山林之感。尽管这里的习俗和我老家略有不同,但借以增强邻里关系的初衷却是异曲同工。
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那时邻里关系十分融洽,来往频繁,一家有事,众人相帮,扶危济困,泥土粘连,人与人之间感情淳厚。进了城这么多年,每逢年末,挥之不去、念念不忘的不仅是儿时过年的一些趣事,更有那勤劳、憨厚、朴实的庄稼人和那乡土气息浓厚的农家小院。
2019•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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