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驾驶室外的动静弄醒的。顺着车窗望过去,外面虽然仍是黑黑的,但月亮已经升起了,有微光反射在雪地上。我忽然发现了一排黑影,有的蹲在车前,有的在车的左右,有两个黑影已经爬上了汽车,正蹲在机器盖子上向驾驶室里打量着。
我吓了一跳,大叫一声:“班长,这怎么来了这么多狗?”
刘老兵一下子也醒了,看见这种情形“噌”地一下坐直了,睡意全无。他扒着窗看了眼,对我说:“这不是狗,是狼。”
我倒吸一口凉气,把军大衣裹得更紧了,喘着粗气问刘老兵:“班长,那怎么办?”
刘老兵不说话,而是突然发动了汽车。马达“昂昂”地叫了几声,车也发出“轰”的一声。随即,刘老兵又打开了车灯,车里一下亮了起来。刘老兵这一连串举动显然惊着了那些狼,它们一哄而散,张狂地向四周跑去。可是跑了没多远,它们却又停住了。它们转过身子,有的伏在雪地上,有的蹲在路边,仍不离不弃地望着我们。
汽车发动了一会儿,又有要开锅的架势。刘老兵没办法,只好熄了火,把车灯也关上了。没想到片刻工夫,那些狼又聚到了车前车后。有几只狼跳到车厢上,用爪子和牙齿撕扯着车上的苫布,还有几只跳到机器盖子上往驾驶室里望,我甚至都听见了狼“哈哧哈哧”的呼吸声。刘老兵又在驾驶室里弄出很大的动静,但狼却并没有被他吓着,仍用眼睛盯着我们。有一只狼甚至想透过车窗把爪子伸进来,好在车窗并没有让它得逞。“轰”的一声,刘老兵又发动了汽车。可这次狼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慌张地跑掉,而是迟疑了一下,慢吞吞地走开没多远。它们仍围着车,形态各异地占据着不同的位置观察着我们。它们的眼睛在车灯的照射下,发出蓝色的光。
我颤着声音说:“坏了,它们不怕我们这招了。”
刘老兵也气馁地关掉了发动机,连同车灯。
狼很快又包围上来,这次有好几只一起跳上机器盖子,争先恐后地向我们示威。我感受到了它们的威胁,便把身子尽力向车座靠去,手下意识摸到了座位下方的一个扳手,沉沉地握在手里。刘老兵也弯下身子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摸到了一根钢筋做的撬棍。刘老兵用脏话给自己壮胆,我听到他咒骂着:“妈的!妈妈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刘老兵便和我不停地说话,仿佛我们弄出的声音会帮我们解除眼前的灾祸一样。刘老兵这会儿话也变得多了起来,他片断地给我讲述了这么多年跑大草原所经历过的事:夏天时,草原上布满了沼泽地,车很容易陷下去。如果遇不到过路车,只能通过雷达站来等救援。天热又渴,刘老兵就曾经喝过沼泽里的水,喝得肚子直疼,回到团部还要到卫生队吃打虫子的药。刘老兵说如果不吃药,沼泽里的小虫子就会在肚子里长大,闹腾得你天天肚子疼。这些都是比刘老兵更老的老兵告诉他的,他如今又把这话讲给我听。
我们聊着陷入沼泽地的经验,可眼前的这些狼怎么对付呢?
刘老兵也没遇到过这种阵势。他说从前在雪地里跑夜路,也会遇到狼群,不过车是开着的。狼群会跟着车跑,但跑上一阵,狼就没力气了,便不再继续跟。
有时,还会遇到一些傻狍子。之所以说它傻,是因为狍子不知道躲车,顺着车灯跑,最后就被车撞倒了。然后开车的人会下车,把狍子扔到车厢里,到了雷达站美美地吃上一顿狍子肉。
我们没有再继续说这些美妙的故事。眼前的狼们显然失去了耐心,它们开始在车上车下使劲折腾,有几只在前挡风玻璃上跳来跳去,有几只蹿到了汽车两侧的脚踩板上,站起身来,用爪子不停地抓挠车门,一下又一下,一下又一下。我和刘老兵用手死死地抓紧车门把手。仿佛一不留神,狼就会打开车门钻进来。
我用颤抖的声音说:“班长,你抽烟吧……狼怕光,兴许能吓走它们。”
刘老兵听了我的话,赶紧把握在手里的撬棍放下,双手抖抖地卷起烟来,然后划燃火柴吸烟。果然,狼见了光不那么疯狂了,有点迷茫地看着驾驶室里的我们。在这一刻,我才感觉到光明是如此的重要。烟头上那一点明明灭灭的火,让我感受到了巨大的温暖和安全。
刘老兵受到了启发,就再接再厉地拼命吸烟,呛得他和我不停地咳嗽。尽管如此,狼仍不离不弃地守在我们的车旁,只是离我们的距离不那么近了,远远地和我们对峙着。
不知过了多久,东方现出一缕白色。
刘老兵呼了口气,接着又骂了一声:“妈的,天要亮了。”
他已经抽不动烟了,只是一根接一根地划着火柴,足足把一盒火柴都划光了。
甘公网安备 62010002000486号
Copyright©2006-2019中国甘肃在线(甘肃地方门户网).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