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国家实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六七年级算初中,八九年级就算高中了。
13岁那年我上初中。办墙报、办黑板报、参加学校“复课闹革命”演出等。社会活动多了,家里又添了两个妹妹,开销相对增大。六七口人的家庭里,爸爸五十元零五的工资,实在是杯水车薪,实在是家庭开支的九牛一毛。
我一如既往地编条笆(城里人盖房用的一种建材)、挖药材、拣杏胡、打木瓜……想尽一切办法,去挣学费和补贴家用。
有个假期,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去山里给林业部门育苗能挣钱,但是他们对年龄的要求比较苛刻。通过姐姐同学的关系,我偷梁换柱混入了大孩子的行列。
那是我第一次将《孙子兵法》成功应用到非军事领域,我一度欣喜若狂暗自窃喜。
但是这场游戏的结局,却差一点使我体无完肤。
苗圃离家很远,要骑自行车才能到达。出门自带干粮铺盖,一周回一次家。晚上露天睡觉,蚊子有苍蝇那么大。最慘的時候,同伴的眼睛裡寄生了蒼蠅蚊子的卵或者幼蟲。
有天回家时,自行车上驮了一根长长的准备用做镢头把的椽子。小孩子骑车,难免顾此失彼。经过一个巨大的陡坡时,由于紧张,车没收住,连人带车翻了下去。
那时候没看过武打片,翻车后不知道就地翻滚。只知道保护脸面,用膝盖和胳膊肘着地。
搓板一样的石子路,坡又陡又长。倒栽葱的下跪姿势,从坡头一直滑到坡底。如果说石子路是一块长长的搓板,被惩罚和揉搓的,则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男孩。
更加可怕的是,如果不巧迎面飞来一辆像火箭一样快的汽车,那后果不堪设想。
清醒后坐起来看时,果然不远处停着一辆大山一样的汽车。看得出來,汽車是緊急剎車后才停住的。車上的貨物嚴重前傾,車前的塵土爆炸式飛揚。
透過飛揚的塵土,我看見一位不受人待見的老司機,站在汽車旁邊猶豫不決。
那個年代,當地的大車司機大多不受人待見。他們的名聲不怎麼好。
再看自己,膝盖和胳膊肘血肉模糊,白骨外露……
当我呲牙咧嘴地推着和我一样破烂不堪的自行车,朝着家的方向缓缓蠕动的时候,村子里已经得到消息:谁家娃自行车翻了,把人绊日塌了。
根据回家的日子推算,姐姐知道那一定是我。那个业务是姐姐的同学帮助联系的。
回家之后,我因为不能繼續外出挣钱而不大幸福地休养了一个假期。感谢苍天!开学时,居然恢复到完好无损。
有一个大冬天,对面山上有人喊狼。妈妈一惊,因为我是天不亮就被赶上山楄柴的。妈妈知道,能与狼正面冲突的,一定是他刚满13岁的孩子。
其实,那天是我第一个发现的狼。狡猾的母狼明明冲我而来,却庸狼自扰假装悠闲。玩雕虫小技,玩小儿科。在我周边绕来绕去。
我知道我跑不过狼。我们那里的小孩都知道见了狼不能跑。只是有些小孩做不到鎮定自若,所以常有小孩被狼叼跑。
我蹲在地上,双手紧握楄柴的镢头。
生物链里两个互不关联的生命相遇,都想置对方于死地。我们都不知道,最终会鹿死谁手。
是曹娃哥的喊声惊吓了狼。在野狼回头的瞬间,我用我放羊时学到的扔胡基技巧,一块石头稳准狠地飞出去并且正中狼腰。接着我快速起立,举起长长的镢头把做瞄准姿势。
这只母狼是见过世面的。它一定见过像我这样持枪瞄准的猎人。所以,它以最快的速度从我眼前消失。
当年曹娃哥被狼叼着跑的时候,是乡邻们追打呼叫救下了他。他的脖子、嘴和脸上都留下凄惨而凄美的伤痕。人们叫他“狼剩饭”。
曹娃哥的嘴唇缺損,有些漏氣。他喊“狼狼--”的時候,聽起來像喊“娘娘--”。但這絲毫不影響把狼趕跑。
世上的事都善恶相报,都因果循环。曹娃哥小时候被人救,今天他又救了我。
我的同班同学贾彦彧,有天套野鸡藏匿在草丛里。在野鸡被套的那个瞬间,他一跃而起,吓跑了潜伏在他身后准备发动袭击的狼。他們上演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和他不一样。我與那條母狼是狭路相逢,生死由命。我們都是為了自己及家人的生存出來拼命的。
而企圖襲擊彥彧的那條狼,則只是為了嘗個鮮。
對於狼性,我沒有研究。小說《狼圖騰》揭示了一點。我只是小時候與狼打交道時有過一點感悟。我不研究狼性,也不提倡把狼性引入到人的團隊中來。我怕有著劣根性的人類再繼承了狼性之後,人都變成了比狼還狼的野獸!如果是那樣,這個世界將變得不堪入目。
試想一下,到了那一天,我們高度文明的市場、機關和會議室里,都充斥著狼的眼神和狼的嚎叫。那樣,恐怕會有更多的愛國之士去跳汨羅江。
在我後來的人生的道路上,我多次與豺狼相遇。一般都是我把它們甩在身後,讓他們與老道的獵手相遇,使它們身陷囹圄或置它們于死地。
自那次與狼遭遇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妈妈和姐姐没事就为我提心吊胆。她们一听说哪里出事了,就心想一定少不了我,就腿脚发软……
我慢慢地学会了自我保护,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漫长的童年。
太白三次遇险加上李家渠的六次死里逃生,我就九死一生了。其它诸如拉柴翻车、割草受伤、打木瓜遇暴雨、骑山梁过堰塞湖等惊心动魄的传奇或磕磕绊绊的小事,那是不计其数的。
我有时想,讲这些故事,孩子不看,因为遥远。青年人不看,因为不着边际。大人也不爱看,因为味同嚼蜡。教科书不爱收录,因为没人操心教科书的编写。那么,我写这些东西的意义在哪里呢?我彷徨!
佛又说:一个人经历九死之后,一生就辉煌了。否则,一生只能平平淡淡,无波无澜。
佛的话我多半是半信半疑。
作者简介:
郭健,祖籍陕西,庆阳长大。国家一级作家、金城文化名家、政府采购专家、兰州好人、著名社会活动家。西北民族大学并甘肃政法大学客座教授,炎黄子孙文献社社长,甘肃金色知青书画院院长。当过农民、工人、记者、编辑、教授和国家公务员,任过报纸总编辑和行署副专员。因长篇小说《蒹葭苍苍》和大型报告文学系列丛书《当代中国》(8部计320万字)而著名。有“甘肃文化产业第一人”和“新闻战线常青树”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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