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惊悚(散文)作者:郭 健
我的童年惨不忍睹黯然失色。除过挨饿就是惊悚,就是有惊无险,就是死里逃生。
什么无忧无虑天真烂漫、什么快乐教育祖国的花朵、什么花儿一样的笑脸…… 纯属无稽之谈。那些东西与我无缘,与我们那些农村孩子都无缘。我们就像澳洲平原上许多弱小的生命一样,出生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坠地以后的几分钟内,必须站起来跟着妈妈快速奔跑。否则后果可想而知。
现实不允许我们天真无邪,生活迫使我们必须尽快长大。
一
毛拉苔是一种水生植物,生长在河岸边或浅水里。叶子宽大挺拔,随风摇曳。盛夏时节,头顶吐蕊,受粉结籽。随着种子成熟,保护在外面的飞絮长成镢头把一样粗细的红色棒槌。远远看去,威武雄壮,坚挺在那里。像极了一颗长在空中的戈壁锁阳。
深秋时节,成熟了种子比蒲公英要飞得高飞得远。因为它们高高在上,与蒲公英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我们要赶在种子飞走之前把飞絮采集回家。用飞絮做枕头柔软保健,还不生虫。
有个即将放假的周末,我去采摘毛拉台的时候,一片飞絮飞到了我的眼睛里。
我的语文老师在一份后来撰写的汇报材料上形容说:毛拉台飞进了这个小小少年的大眼睛。
我使出了浑身解数,比如按照拴囤教我的办法,一只手把眼睛掰开,朝地上啐三次口水。比如把眼皮翻过,用干净的手绢或者衣角擦拭……
最终都无济于事。
毛拉台的飞絮有个特点。遇水以之后无色无形,看不见踪影。它的另一个特点是吸附力极强,眼睛还特别地磨。
我是用另一只眼睛走回家的。
那里的卫生所和医生,对此症状无能为力黔驴技穷一筹莫展推来推去。
在后来漫长的断断续续想方设法的治疗过程中,有两个以上的年轻媳妇,朝我的眼睛里挤出过她们飘香的乳汁。
在当地,这是一种常规行为。用不着在电视上宣传还要打上马赛克。奶娃婆娘都有巨大的承载新生命的胸。夏天,她们的乳汁常常能渗到衣服外面。
当时我虽然只有一直眼睛,但是我仍然看见了她们那个美丽的部位。
我一度万念俱灰,看见日月无光,星辰隐退。有人曾经断定:这娃可能会变成独眼龙。
那个假期,我在痛苦和摸索中度过。我用不能停歇的泪水,把那片飞絮融化和吸收殆尽。让它死无葬身之地!
开学之后,我回到学校,走进教室,端坐在课堂并一切如常。
二
上世纪七十年代,国家实行九年制普及教育。六七年级算初中,八九年级就算高中了。
13岁那年我上初中。办墙报、办黑板报、参加学校“复课闹革命”演出等。社会活动多了,家里又添了两个妹妹,开销相对增大。六七口人的家庭里,爸爸五十元零五的工资,实在是杯水车薪,实在是家庭开支的九牛一毛。
我一如既往地编条笆(城里人盖房用的一种建材)、挖药材、拣杏胡、打木瓜……我得呕心沥血竭尽所能想尽一切办法,去挣学费和补贴家用。
有个假期,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去山里给林业部门育苗能挣钱,但是他们对年龄的要求比较苛刻。通过姐姐同学的关系,我偷梁换柱混入了大孩子的行列。
那是我第一次将《孙子兵法》成功应用到非军事领域,我一度欣喜若狂暗自窃喜。
但是这场游戏的结局,却差一点使我体无完肤。
苗圃离家很远,要骑自行车才能到达。出门自带干粮铺盖,一周回一次家。晚上露天睡觉,蚊子有苍蝇那么大。最惨的时候,同伴的眼睛里寄生了苍蝇蚊子的卵和幼虫。
有天回家时,我自行车上驮了一根长长的准备用做镢头把的椽子。小孩子骑车,难免顾此失彼。经过一个巨大的陡坡时,由于紧张,车没收住,连人带车翻了下去。
那时候没看过武打片,翻车后不知道就地翻滚。只知道保护脸面,用膝盖和胳膊肘着地。
搓板一样的石子路,坡又陡又长。倒栽葱的下跪姿势,从坡头一直滑到坡底。如果说石子路是一块长长的搓板,被惩罚和揉搓的,则是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男孩。
更加可怕的是,如果不巧迎面飞来一辆像火箭一样快的汽车,那后果不堪设想。
清醒后坐起来看时,果然不远处停着一辆大山样的汽车。看得出来,汽车是经过紧急剎车的。车上的货物严重前倾,车前的尘土还在蘑菇云般有力地翻腾。
透过飞扬的尘土,我看见一位不受人待见的老司机,站在汽车旁边犹豫不决。
那个年代,当地的大货车司机基本不受人待见。他们利用职业的便利,随意入住沿途的孤儿寡母人家。他们的名声不怎么好。
我的那个下滑姿势,司机可能是第一次见到。一定把人家也吓得不清。我很自责。
再看自己,膝盖和胳膊肘血肉模糊,白骨外露……
当我呲牙咧嘴地推着和我一样破烂不堪的自行车,朝着家的方向缓缓蠕动的时候,村子里已经得到消息:谁家娃自行车翻了,把人绊日塌了。
根据回家的日子推算,姐姐知道那一定是我。那个业务是姐姐的同学帮助联系的。
回家之后,我因为不能继续外出挣钱而心急火燎焦躁不安心乱如麻地在家里休养了一个假期。
感谢苍天!开学时,我居然恢复到完好无损。
三
有一个大冬天,对面山上有人喊狼。妈妈一惊,因为我是天不亮就被赶上山楄柴的。妈妈知道,能与狼正面冲突的,一定是他刚满13岁的孩子。
其实,那天是我第一个发现的狼。狡猾的母狼明明冲我而来,却庸狼自扰假装悠闲。玩雕虫小技,玩小儿科。在我周边绕来绕去。
我知道我跑不过狼。我们那里的小孩都知道见了狼不能跑。只是有些小孩做不到镇定自若,所以常有小孩被狼叼跑。
我蹲在地上,双手紧握楄柴的镢头。
生物链里两个互不关联的生命相遇,都想置对方于死地。我们都不知道,最终会鹿死谁手。
是曹娃哥的喊声惊吓了狼。在野狼回头的瞬间,我用我放羊时学到的扔胡基技巧,一块石头稳准狠地飞出去并且正中狼腰。接着我快速起立,举起长长的镢头把做瞄准姿势。
这只母狼是见过世面的。它一定见过像我这样持枪瞄准的猎人。狼想:“完了!我的后腰一定是刚才中弹啦。”所以,它以最快的速度从我眼前消失。
当年曹娃哥被狼叼着跑的时候,是乡邻们追打呼叫救下了他。他的脖子、嘴和脸上都留下凄美和凄惨的伤痕。人们叫他“狼剩饭”。
曹娃哥的嘴唇缺损,有些漏气。他喊“狼狼--”的时候,听起来像喊“娘娘--”。但这丝毫不影响把狼赶跑。
世上的事都善恶相报,都因果循环。曹娃哥小时候被人救,今天他又救了我。
我的同班同学贾彦彧,有天套野鸡藏匿在草丛里。在野鸡被套的那个瞬间,他一跃而起,吓跑了潜伏在他身后准备发动袭击的狼。他们上演的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和他不一样。我与那条母狼是狭路相逢,生死由命。我们都是为了自己及家人的生存出来拼命的。
而企图袭击彦彧的那条狼,则只是为了尝个鲜。
我是瞎猜的。对于狼性,我没有研究。有关豺狼出没的具体原因,小说《狼图腾》有一知半解。我只是小时候与狼打交道时有过一点感悟。我不研究狼以及狼性,也不提倡把狼性引入到人的团队中来。我怕人类都去学习狼,怕本来就有劣根性的人类再学习了狼性之后,人都变成了狼,甚至变成了比狼还狼的野兽!如果是那样,这个世界将变得不堪入目。
我与一些学者背道而驰。
试想一下,到了那一天,我们高度文明的组织、家庭、机关和会议室里,都充斥着狼的眼神和狼的嚎叫。恐怕黄河就不够用了,就会有更多的爱国之士去跳汨罗江。
我是憎恨豺狼的。在生物链里,我和狼绝对是天敌。我也从不与狼共舞。在我革命的生涯里,我多次与豺狼相遇。我把它们甩在身后,让他们与老道的猎手不期而遇,使它们身陷囹圄或置于死地。
自那次与狼遭遇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妈妈和姐姐没事就为我提心吊胆。她们一听说哪里出事了,就心想一定少不了我,就腿脚发软……
后来,我慢慢地学会了自我保护,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漫长的童年。
作者简介:
郭健,祖籍陕西,庆阳长大。国家一级作家、金城文化名家、政府采购专家、兰州好人、著名社会活动家。西北民族大学并甘肃政法大学客座教授,炎黄子孙文献社社长,甘肃金色知青书画院院长。当过农民、工人、记者、编辑、教授和国家公务员,任过报纸总编辑和行署副专员。因长篇小说《蒹葭苍苍》和大型报告文学系列丛书《当代中国》(8部计320万字)而著名。有“甘肃文化产业第一人”和“新闻战线常青树”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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