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降临,依凭着阳台,放眼前方,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在那几乎一览无余的视野里,看不清的仍是它远烟朦胧的边际。
我想,这是它消失的地方,我所看见的一切都要消失,就消失在那片烟霭茫茫中。
我也在消失,在经历人生的疾病和千姿百态后,在看见我所看见的一切之后,我也要消失在这片茫茫灰色中。
我想到,渗入我血液里的东西都要消失,确实是件痛苦的事,但是,世界没有不消失的东西。我要把自己生命的旗帜竖立起来,在更高的程度上张扬起自己的精神。
在即将消失的黄昏,那个黄昏中站在阳台上的身影也将消失。
我所留住的只是一些光线,几缕思绪,青烟一般的消失不能带给我更多回忆,随着街市上喧闹的噪声消失,我将跟着进入一个安静的世界,我将在病痛中消失于安静。
大自然,成就一个生命难,毁掉一个生命易,我把自己包裹起来,尽量让自己圆滑,减少芒刺,尽量让自己消失,不引人关注。
黄昏的空气有点清凉,我走过的地方没有留下痕迹,没有让人嫉恨的地方。在思想走神的地方,无意识开始流动,我看见自己全部的生活在褪色。
山在朦胧中,光线更加迷蒙,那只飞过去的鸟儿不会再飞回来了,漂移的眼神只会永久漂移。
当我离开阳台,回到客厅里,黄昏的印象将会是模糊的,而眼见的黄昏,每一分钟都从眼前掠过,就像鸟儿的翅膀,逐渐衰弱成朦朦胧胧的记忆。
在疾病痛的没有感觉的时候,我将什么都不知道,天空对我就是个空壳,大地对我就是张薄纸,远山对我就是个影子,黄昏只是一种空气的蔓延。
时光的流逝,就像地球的自转带给你的春夏秋冬,在静静里发生。
在西部的这坐城市,天空变得有些灰暗,或是云,或是雾,一切色彩都悄然蛰伏。夜晚即将来临,到那时就只剩一种黑色的层积和弥漫。
晚霞烟云若隐若现,丝丝缕缕的阴影布满大街小巷和出行人们的身上,人们的交耳接舌也很机械和生硬。
在感觉里捕捉一些犹疑浮现似有似无的东西,灵魂或麻木或锐利,或惊醒或迟钝,或两眼茫茫,或昏昏欲睡。
有时也能听到一些遥远的声音,有时也能看到一些缥缈的影子。激动地站起来,以为自己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但终究还是唯唯诺诺地坐回僵硬的姿势。
视而不见不仅是因为眼睛累了,而是心灵闭塞,不去感知它们。消失的世界未必就是荒凉的,真正的荒凉是一个人的内心,内心的荒凉才可怕。
在无限远的黄昏,天空一定豁然开朗,那里一定是一个晴天。身边的寒意里期待一个春天,而春天的大门已在某处向我打开。
在疾病中,我不可能看见一切,但我真的爱一切,爱加在我身上的一切,爱黑暗,爱风暴,爱阵雨,也同样爱寒冷。
我在这样的空旷里,在深不可测的时间里,什么都可能发生,什么都有可能,只是还没有到来,没有到来也不急,只需我慢慢等待。
等待天空由阴转晴,等待黄昏转入黑夜,再由黑夜转入黎明。
命运就是这样,在你认为不可能发生的地方,偏偏就发生了,或喜或悲,或忧或乐。
我想起曾经误打误撞走到了黄河边,那里芦苇丛生,到秋天芦花翩飞,恣意张扬。迷途中的惊喜慰藉我凄伤病痛的心灵,或许,奇迹,一直都在。
黄河湾弯曲曲,远景开阔,站在水波闪烁的岸上,望着黄昏中的浅滩和遍布的芦苇,再凄凉的心也会顿时饱满起来。那隐伏在河水下面的一定是更深层的绿意。
淌过人生的激流,在命运的浮沉里,我能感觉到河风的吹拂。那一直吹着我的风知道这
是我的暗,相遇即是现实,在越过内心的荒凉和泥淖后我一定能够抵达真正的河岸。
人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有的进取都不会一帆风顺,有挫折才有挑战。站在黄昏的阳台上,观察城市万象,盘点人生岁月,进行一番阳台的哲学。
正是在这里,我忽然醒悟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些所有在路面上走过的人都将走进黄昏,那是他们在靠近的,也是他们要消失的去处。
我也在走过,我也在消失,以我的一种形式。
在病中,我一直在等待着什么,但不知道等待的会是什么东西。
黄昏给了我一个信任的眼神就别去了。
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只是黄昏离去,夜晚慢慢地降临,天变黑了,万物悄藏,大地一点点地隐没。那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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