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云下的松山古城
日之夕矣,牛羊下来
黑马圈河现在是季节性河流
天祝松山古城:倾听大明王朝草原的风声
松山滩草原,位于天祝县城东南部30多公里,总面积1000平方公里,属干旱草原植被,主要为草本植物和灌木,是天祝最大的草原盆地。历史上有名的“达隆仓的马”,就是在这里长期培育而成的。在离松山滩黑马圈河口不远的地方,坐落着一座古老而苍凉的城池,尽管斗转星移,日蚀风吹,其基本完好的墙体依然挺拔而立,不失当年之雄姿,这就是有名的明代松山古城。明代万历年间在这儿爆发过的一场大会战———松山战役,更使此地天下闻名。
在草原深处,松山因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成为明朝西陲边塞的要地
在持续了多天的阴雨天之后,天空终于放晴,正是适合外出采访的天气。6月,行走在河西,心绪总是会格外开阔。
5月,我们曾经去往武威市凉州区谢河镇石岗村二组的达氏祠堂采访,那里的正殿供奉明代武威籍名将达云铜像,铸造工艺精美,建筑群呈“一品”造型。当时记者心里就有一个疑问,达云达将军的军功是在哪里立下的呢?武威当地的朋友说,你们去往天祝县的松山草原找寻吧。
既已草长鹰飞,心神便已然飞向草原。
位于天祝县的松山滩草原,去年在风景殊胜的抓喜秀龙草原,就听说在这片草原上,有一座明朝时期遗留下来的松山古城,气势甚为庞大。
名为松山,因境内北山古代多松树而得名。因而这里的草原、古城也以此为名,有了松山滩草原和松山古城。
每次穿越天祝一路沿高速公路西行,我总感觉那座寂寞的城在等着我们去探索发现。
6月份的一天,在天祝县委宣传部蔡泽成的陪同下,我们从天祝县城出发,向东而去36公里,就是一直心心念念的松山古城。
一出城,目之所及,远远近近皆是深深浅浅的草色。我们脑海中“水草丰美、牛羊塞道”的成片的草原呢?蔡泽成告诉我们,实际上公路两边已经是松山滩草原的范围了。我们去过的抓喜秀龙草原属高寒湿润气候,而松山滩的气候要比那里严酷得多。它地处祁连山脉毛毛山南麓,年平均降水量260毫米到300毫米,年蒸发量1703毫米左右,属干旱半干旱气候。甘肃省的松山滩在历史上曾经是高山草原,那时在其周围地区是干草原或者草甸草原类型。后来,由于气候的长期干旱,沙漠南侵,使周围地区逐渐半荒漠化了,在半荒漠恶劣条件的包围下,松山滩高山草原慢慢地也就失去了它赖以生存的湿润环境,使旱生植物与旱中生植物群落得到了发育,并完全代替了原来的高山草原群落。
怎样遏制松山滩土地沙化、草原退化是摆在天祝人民面前的历史性课题。这几年,随着“禁牧、轮牧、休牧”,松山滩草原的生态明显有所好转。
果然在此后的行程中,触目所及,便是那种10公分左右绒绒的绿色和远处山峦上低垂的彤云连接在一起,让人想到四个字:草色连云。
采访车不停地翻越山丘,因为路况,车子开不快,不远的路程却用了将近2个小时。我们也不禁有些暗自着急,为何这36公里路如此漫长,松山古城究竟藏在了草原的哪一片深处。终于,在越过最后一个缓坡之后,视线开阔,稀落的房屋出现在眼前,这是松山村,那些远望是红褐色的巨石,就是古城的城墙,就在村子旁边。
马兰花边悠游的白牦牛群
古城内粮仓的地基清晰可见
古城的废墟之美
在松山城中漫游,不知怎么让人想到了英国索尔兹伯里的巨石阵
在村口我们见到了当地最为年长的党姓老人,由他为向导,我们一步步走近了这座已经400多年的古城。
松山古城,始建于明万历27年(1599年),在草原深处,松山因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成为了西陲边塞的要地。
按照地方志记载,松山“左拥兰、靖,右护凉、古,前逼庄浪,两河则腹心,甘镇则咽喉,山以西为扒沙(今古浪大靖)为凉屯地,山以东芦塘(今景泰)为靖膏地,山以南隆答、石炭以至红井皆庄浪(今永登)屯牧之地”。只要控制了松山地区,明朝便在军事上可处于主动地位,达到保境安民的目的。
因而这座修建于此的城池就显得格外重要。
我们看到在阳光的倾泻下,黄土夯筑的城墙拔地而起,敦实、粗犷,带有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在古城门口,老人停下了脚步。宽可行车的城门如今只留下了黄土夯筑的墙体,从中进入,似一方小空院,这便是是瓮城了,进瓮城后又见一座城门的垭口。小院里,城墙没有遮挡住的空地上,青草幽幽,老人指着大门说道:松山古城坐北朝南,分为内外两城。原本只有一个城门,向南开,就是现在后面这一道规模稍小的大门。之后为了保护内城的安全,又在原有的大门基础之上,向外延伸,向西又开了一道大门,就是现在我们进入古城的第一道门,是外城的城门。而这一方小院,曾经盖满房屋,用以站岗放哨。
从内城的城门进入,我们算是真正进入了松山古城。之前被高大的城墙遮挡的视线,一下子豁然开朗。古城内部,现在已长满葳蕤的灌木。整个展现在眼前的是瓦蓝色的天空,黄褐色的城墙以及无边蔓延的芳草……在松山城中漫游,不知怎么让人想到了英国索尔兹伯里的巨石阵。
老人神情凝重地说,一直到上世纪90年代,松山古城内还一直有人居住,后来因为1990年景泰地震,城中居民房屋出现了程度不同的损坏,为安全计,绝大多数居民不得不忍痛搬离古城,但他们不愿远离家乡,就在古城的旁边,修建起了如今的松山村,在古城内部还留下一户人家,一直默默守护着古城。老人家提到古城的历史如数家珍,他说,松山自筑城以来到今天,这里曾经生活过包括汉族、藏族、蒙古族、土族、回族等在内的多个民族,使得松山城具有了独特的文化氛围。整座古城在当初建成时,占地280亩,官衙、军营、民居、学堂、粮仓等设施一应俱全,最为鼎盛的时期,城内还建有寺庙。
虽然历经上百年的时光打磨,古城内的地面建筑多已湮灭,但古城的城廓保留得相当完整。
一座城池能否固守,首先要解决的就是水源问题。古城内的两口水井就刚好解决了这一问题。一口位于内城,现在已经被填埋了,另一口在外城,如今若要探身于井口之上,还可以看见井底倒映出的影子。
我们惊叹在400多年前,我们的先人如何在草原上建成这一座巍峨的城池,答案就在这古城内肆意横生的芨芨草上。当时,人们用这最为普通常见的野草,就地取材,结扎成捆,与木椽相合,建成城墙的框架,再以黄土层层夯实。草捆与木椽就相当于现在我们建筑房屋时的钢筋,起了构架固定的作用。在内城的一端墙体边,我们就见到了裸露在外的木椽,如手臂粗细的木椽,如今还依然耸立在墙体之中。
松山古城还有一个让人惊叹的秘密。整座城池的地下,拥有一条联通内外的地道。战时或有危险发生,人们可以躲藏于地道,甚至增援的军队也可从地道自由出入,使松山城不至于成为一座孤岛。
松山古城的水井仍然涌动清泉
松山古城现在是省级文保单位
天祝境内蜿蜒的明长城
孤独的烽燧
说到马儿,我们脑海里也“响着马蹄的声音”它来自历史上有名的“达隆仓的马”
顺着模糊的台阶印痕,我们登上了古城最北边的外城城墙。登高则望远,在城墙顶,我们被松山古城的全貌所震撼。据史料记载,整座古城平面呈“回”字形,内外城界限明晰,外城东西长350米,南北宽320米,墙高约10米。四角筑角墩,墩长9米,宽8米,残高6.5米。城外围全部有护城河包围,引来黑马圈河河水,如今,虽没有了河水,但是河道却完整的保留了下来。内城东西长170米,南北宽140米,亦置角墩,规划有序。
这样一座古城,它究竟曾经拥有了怎样的历史,又是如何因为这座城,使得松山而闻名?这就要追溯一下松山古城的历史渊源。实际上,松山滩草原自汉武帝时就已驻牧开垦,成为通往河西的一条便道,即从永登穿过中堡的石灰峡,从松山到景泰或古浪西进,史书称这条路为“松山古道”。
在茫茫的松山滩草原,并没有找到那条“松山古道”的任何痕迹。草原平阔,哪里不能通行车马。说到马儿,我们脑海里也“响着马蹄的声音”。它来自历史上有名的“达隆仓的马”。成长在松山的马,最大的特点就是耐力好,骑行稳当。谁能想到,焉支山下万马嘶鸣的山丹军马场,它的原址原来是在松山滩。
但真正让这座古城在史书中留下赫赫声名的是发生在这里的松山战役。说到松山战役,就要提到16世纪后期,蒙古土默特部重要首领,黄金家族成吉思汗后裔,大名鼎鼎的俺答汗。他因“慕青海富饶”,率部众自河套南下西进,经阿拉善、景泰、古浪、天祝松山、永登袭据青海,一年后东还,随后蒙古势力从河套到松山、青海连成一线,明朝西北的国境线再次受到蒙古部族的袭扰。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九月九日,俺答汗的侄子永邵卜率领精锐骑兵直驱西宁南川。这时,凉州的英雄人物达云就要出场了。
他收到情报,在要害处设了伏兵,命令藏兵绕道出朵尔峡口,暗暗控制住它的背面,他亲自领了2000精兵从正面与敌交战。双方战斗刚开始,达云所设的伏兵也发起向敌军的攻击,使敌军首尾不能相顾,加上藏兵的夹击,敌军大败。这一仗缴获的驼、马、兵器不计其数,被誉为“西陲第一功”,达云自此一战成名。
但这与达云收复了被蒙古部族侵占的大、小松山的功绩相比,只算是热了个身。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兵部尚书兼三边总督李汶、大司马兼甘肃巡抚田乐、甘肃总兵达云等奉旨收复松山。达云名为“三把手”,但他实际上指挥了松山战役。当年三月明军出奇兵分路进剿,一路从泗水出兵直捣扒沙(今古浪大靖),一路从黄羊川出兵猛击鱼沟,攻其腹背,一路直攻黑马圈河,阿赤兔部溃逃。九月二十四日,各路官兵并进围攻,达云亲率五郡官兵攻入黑马圈河,西宁同知龙应坚和凉州通判王伦前后堵截。九月二十五日至二十六日,两河道官兵十万人会攻大、小松山,收复了失地。松山战役结束后,为巩固边防,明廷于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修筑了松山城。同年三月至九月,由达云修筑,西从泅水堡(今古浪县泗水)铧尖滩汉长城起,东到景泰县乌兰哈思吉黄河索桥止,建起长城共约400华里,环松山于内。从此,松山城驻重兵防守,犹如一道天堑,保障了它周围广大地区的安定。
达云在《明史》中,成为和麻贵、张臣、杜桐、董一元并列的五大边将之一,史家赞誉“为将先登陷阵,所至未尝挫衄,名震西陲,为一时边将之冠”。而达云之后,在明清,达氏家族还涌现出达寄策、达寄勋、达先、达泽等著名人物,他们一生戎马倥偬,浴血奋战,为维护国家之安宁、民族之统一,创立了丰功伟绩。达氏也从一个不足挂齿的百户之家,一跃而成为凉州的名门望族。
凉州达氏祠堂的达云铜像,他炯炯的目光仍然关注着这里
此前在松山滩草原,我们已经看到了那条出现在松山战役中的“黑马圈河”,汩汩在草滩流动,像是小提琴上萦绕的一缕柔美的乐音,谁能想到,400多年前这里曾是铁骑突进,人喊马嘶的古战场。
站在城墙上,蔡泽成讲起了一个与黑马圈河有关的传说,哀伤而美丽:在松山草原上,由于长久干旱,致使牧草干枯,牲畜死亡,牧民们向山神祈雨,但松山地面的山神是因过失而被发配于此,是外来神,他的坐骑是一匹黑马,他初来乍到不喜欢散落在这片草原上的白牦牛,所以山神不但不降雨,还派黑马降临草原,命它把草原上的草都啃食精光,让松山草原变成不毛之地,让白牦牛焦渴变成黑牦牛。神马来到草原,得到了草原人们的欢呼和喜爱,即使再旱的天,人们每天也要在一块凹陷的石头上为黑马舀下一口水。黑马感激和同情人们,它忘记了山神的命令,从眼睛里喷出两股清泉,浇灌了干旱的草原。草原活了,白牦牛活了,黑马却被山神变成了黑石头。说来也怪,那石头上仿佛有两只眼睛,一直滴着水,周围慢慢就渗出了两眼泉水,人们说黑马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呢。为了怀念黑马的恩惠,人们在草原上用大大小小的石头祭起一尊敖包,形似马厩,意思这里永远是黑马的家园,并将这片草原叫黑马圈河。
既然松山因松山战役而闻名,那么松山古城在军事上的设施就相当完备。
在松山滩草原之上,以松山古城为中心,细心去考察,就会发现四周还保留有一些古代的军事设施。
在松山古城的外围,现在还有当年屯兵的营盘。从松山古城以西到松山镇,沿途就有3座烽燧。一座矗于远处的高山之上,另两座就在公路的两边。虽然都没有明确的文字记载,但是从烽燧的结构造型、材料使用等来看,应该都是和松山古城属于同一时期的军事产物。想想在明万历年间的松山战役,也定是用了这几座近旁的烽燧来传递战事讯息,与松山古城形成一个统一的完整体。
沿着公路继续西行,在乌鞘岭的东侧,至今还有明代的长城屹立于山巅。于是,我们的采访车便紧紧跟随,前往乌鞘岭,寻找明长城。
山脉连着山脉,我们在祁连山沿线一路找寻着明长城。漫山都是深深浅浅的绿,想要在山顶寻得明长城的残垣并非易事。一路询问老乡,终于,在名为羊圈沟村的村旁,看到了远山之上的明长城。
徒步经过农田、村庄,从公路爬上山。满满的未及全绿的草原,只有山下的村庄和草间的马、牛、羊的粪便,还在证明着这片安谧空旷的草原还暗藏着生命。长城如龙蛇逶迤,就在眼前,我们一步步靠近,在相机的取景器里,明长城在阴沉的天气中格外凝重。缓慢地翻过一个个小丘陵,当最终到达时,厚密的云层出露了太阳,远处终年积雪的马牙雪山熠熠闪光……我们似乎感受到了在凉州达氏祠堂的达云铜像,他炯炯的目光仍然关注着这里。
文/图 本报记者刘小雷 周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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